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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徐州站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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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話音落地,整個中軍帳都是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陣抽氣聲想起,座下諸將像是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一樣,擡頭看著荀攸,反應不一:有眉頭微蹙的,有沈吟不語的,有面無表情的,也有抿唇盯人的。

上首的曹操也楞了楞,目光轉向了郭嘉,郭嘉像是沒看到同僚們的反應一樣一手搭上荀攸肩膀:“還是公達深知我意呀。就沖公達說中嘉之心事,今日散議公達就該到帳中與嘉對飲一番!”

荀攸聞言擡眼瞄了他一下,旋即又面帶苦笑低下頭。倒是他旁邊程昱嗔了郭嘉一眼,小聲警告了句:“你這浪子,休要在這胡鬧。”但是對郭嘉,荀攸提出的水淹下邳之策卻不做駁斥,只是面有讚同之色地看向了曹操。

曹操忍著頭疼捋須沈吟片刻後,拳頭一握,聲音略啞:“嗯……不錯。若用淹城之法,當可速破此城!”

“父親!”曹操話音剛落,下座的曹昂就出聲開言:“父親,孩兒以為詞計不妥。”

曹操轉過頭,看著曹昂不動聲色地淡淡道:“為何?”

曹昂咬咬唇,略帶困惑地看了看郭嘉、荀攸,轉身對著自己父親陳述理由:“父親,徐州新占,民心未定。自當以撫民為先,若行水淹之事,恐下邳城中數萬百姓要遭洪澤之災。於以後父親安民之事有害無利。此其一。”

“幾年前父親為祖父報仇,征戰徐州。曾在徐州幾處破城後行屠城事。徐州世家大族對此忌憚頗深,對我許都亦是心存芥蒂。父親若是今番再行水淹之法,於世家之間恐多生嫌隙。此其二。”

“且水淹之法,有傷天和。若非到萬難之境,孩兒認為此計不用為妙。孩兒願領軍強攻幾日,如若不然,再行此計不遲。”

曹昂話音落地,郭嘉就與荀攸苦笑著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輕嘆了口氣。

曹操的手放在案上輕輕握了握,像是在斟酌兒子建議的可行性。但是程昱卻聲音平靜地開了口:“大公子,我們恐怕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曹昂楞了楞,疑惑地轉向程昱,程昱擡手指了指北方:“今日得流行快馬之報,袁紹於任丘再敗公孫瓚。公孫瓚那裏快要頂不住了。大公子,您要知道,一旦公孫瓚牽制不住袁紹兵力,袁紹隨時會分兵南下,趁徐州之戰未平之際,攻打許都。”

曹昂身子一僵,剛想說些什麽,就聽程昱面色嚴肅繼續說道:“今日同來的流行快馬還報:南方袁術與孫策之戰中,袁術已經敗北。孫策於江東再無牽制之力。江東軍隨時可能揮師能北上,甚至能趁此機會與袁紹、劉表聯合,斷糧圍合,分為食之。”

曹昂深吸一口氣,但臉上仍帶了絲掙紮和希望看向曹操。曹操一手撐額,一手敲著桌案,心中默默計算:若是水淹下邳,毀堤、灌城、加上水退、進城、重新布防、需要半個月。連上回師返程之事,最少要一個月。流行快馬所報袁紹事是亦是十天前,出去整合時間,若是任丘發兵,從那裏到下邳急行軍八天即可,若是直接攻許都也是不足半月。孫策那裏可能動作更快。還有就是前幾日文和之報:許都近段時日朝堂之上暗潮洶湧,波詭雲譎。聖上連番召見一幹臣下,不知所為何事。若是在平日,昂兒絕對頗為有用,但現在不行,現在時間不夠!放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速破下邳;要麽,無功回師!

想透利害關系的曹操豁然擡頭,眼神銳利一字一頓:“我意從公達、奉孝計,水淹下邳。”

“父親……”

“曹昂休要再言。孤意已決。”曹操眼睛一掃,用目光制止了曹昂接下來的爭辯。隨即站起身,拿了令簽吩咐個中將領負責此事後背過身,示意帳議完畢,眾將各自回去。座中人互相對望後,發現今天主公似乎沒什麽心情再聽進諫之詞,都很識趣的退出中軍帳。各自辦各自的事兒去了。只有荀攸和郭嘉走在最後,臨出帳的時候,二人回身看了眼曹操,卻發現曹操依舊脊背挺直地背著身,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到一聲飽含覆雜的嘆息:聲音極輕極輕,停在耳中,卻似鐘鼓敲在人心,顯得很沈很重。

郭嘉和荀攸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苦澀之態。

過了良久才是郭嘉開口:“公達可要來帳中對飲?”

荀攸低了頭,思索片刻再擡頭時回道:“可以小酌。”

然後倆人就各自默然的並肩往郭嘉的營帳去。期間好長一段路上兩人誰都沒開口。直到到了營帳,秦東下去安置酒具後,荀攸才望著泗水的方向以一種讓人聽不出喜怒的聲音淡淡道:“水淹之策,奉孝可是早就想到了吧?”

郭嘉頓住身形,負手而立也轉看向泗水:“公達不也是到如今才說嗎?”

荀攸聞言後垂下眸,眼看著桌案,看似隨意實則篤定的小聲道:“主公身體……不宜聲張。”

郭嘉微微一怔,緊接著了然:“算上公達,現在知道此事的應該也只有三人。”

荀攸點點頭,又恢覆沈默。郭嘉瞧了眼身邊好友,也不再多話,一手拄額頭,轉看向營帳口。秦東端著托盤出現在營帳口的時候看到的依舊是那位會眼睛閃亮的盯著他手裏東西的郭嘉。可憐親衛兵首領被郭嘉那表情閃了眼,深吸口氣後才微微放松:剛才他還覺得他家大人今天話好像比較少。他還以為有什麽大事了呢。結果現在看來是他窮擔心了:他家大人那樣的,恐怕就是有一天天真塌了,他也照樣還是這個德行。

秦東抿著嘴腹誹了幾聲,在把酒具端上後很盡責的委婉提醒兩位軍師:這是軍中,二位雖然不比那些武將:戰時禁酒。但誰也不保證下一刻會不會有突發狀況。所以喝酒還是有個度吧。尤其是您郭大人,可千萬千萬得把持住!矜持!矜持懂不懂?

交代完後秦東才磨嘰嘰下場,在帳外很是盡忠地等候裏頭吩咐。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兩位大人今天加起來喝了沒一壺就散了。荀攸是面色平靜地回自己營帳,郭嘉也神色正常,繼續不穿官袍,不系束袖的逛蕩著出了營帳。秦東詫異地看著郭嘉背影,反應了一會才進去收拾東西,結果等他拿著托盤要退下的時候納悶地發現:自己腳下土地上有一汪被撒開的酒痕,也不知是誰的傑作,看著不像是無意間碰倒酒盅所留,倒像是……刻意澆下的……某種祭奠。

等到晚些的時候,秦東開始滿營帳的找自家大人,結果問來問去,得到答案說:奉孝先生啊?剛還和大公子在那邊說話呢。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把大公子聽後神色恍恍惚惚,飄著就回自己營帳了。奉孝先生瞧著自己一個人怪沒意思,轉身就去找孟起少將軍了。

秦東一聽,悚然一驚,轉過身慌慌忙忙地去馬超營帳:這位西北少將軍這次被帶出許都,可還不知道上頭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一路上作戰,司空大人光讓他看著,卻一點兒沒有讓他出手的意思。這詭異的態度……嘖嘖……他家大人這不省心的,他這回會兒上趕著往那裏跑,他到底是要幹嘛?

結果等到了營帳外,秦東就聽到郭嘉以一種遺憾的口氣懶洋洋地說道:“孟起,你棋力退步太快可不是什麽好事。來來來,覆盤覆盤,咱們再來一局。”

裏頭馬超以一種抓狂的聲音氣急敗壞道:“你你……你也好意思呀你?象棋的玩意兒我以前聽都沒聽說過,你就……”

後面的話,秦東已經眼角微抽,不想再聽了:他現在覺得他之前認為他家大人話少,狀態不正常那事十成十是他幻覺!幻覺!他家大人絕對沒什麽問題!他充其量就是自己心癢難耐想找事,瞧,先是剛才大公子被他不知道怎麽忽悠的受打擊。現在又是馬少將軍被他惡劣刺激。哎喲,有這樣怪胎般的頂頭上司,他居然沒有發傻,他果然要比許都諸多親衛心理素質更過關——

沂、泗之堤是在兩天以後被鑿開的,彼時曹操的軍隊已經退居到下邳城外的山坡上駐紮,望著坡下滾滾入城的大水,曹軍一眾高層,除了在最初時臉上閃過覆雜,再之後,就只是平靜而沈沒的看著腳下一汪洪澤。在和旁人一起俯望下邳城的時候,郭嘉抽空瞄了眼曹昂,不出意外地看到這個年輕人臉上雖極力克制,但眼中卻實實在在閃爍著不忍和迷茫。郭嘉轉過臉,又看向劉備的方向:劉備表情很平靜,看著即像是他站在許都方面,全心全意支持曹操任何決策,又像是把自己超然事外,面前一切與他全無關系。只是他的眼睛比平時睜的大些,眼中光芒比平時更盛一些,就連一向利落的袖子也罕見的遮住了握韁的手。

郭嘉垂下眸,沒有對此做任何評論:眼睛睜大些是為了把這一幕更好的看清楚,記清楚。刻在腦子裏,刻在心頭上!而長袖遮蔽的,是即便握韁也已經因著忍耐緊握成拳的手。沖這一點,玄德公,擔得起這個“公”字。也擔得起當年徐州百姓對他離開時的百裏相送。

水漫下邳的第三天,呂布的城中開始焦躁,他的幾個得力下屬們開始恐慌:徐州之戰中,蕭關一路曹性等人戰死。而宋憲,魏續在左路亦是被曹洪的圍追堵截之下,狼狽逃退之下邳於呂布回合。但回合不多久,就遇到圍城之事,出戰多敗績心中已然有投降念頭。可是偏偏陳宮卻死活撐著,靠著三寸不爛硬是說服呂布不投曹操。於是兩撥人中,一波力主投降,一波力戰到底,吵吵嚷嚷,誰也分不出勝負。

正僵持時,戲劇化的一幕出現:在侯成帶人打退了曹操佯攻的士兵後,下令手下可喝酒慶功,以振士氣。可偏偏陳宮認為強敵未退,不應松懈,把此時已違抗軍令罪名參報給呂布。呂布心裏繞了一圈,覺得陳宮說的有道理,一根令簽下去,侯成就被降職削官,眼看要軍法從事。其他幾位和侯成關系不錯的將領不免物傷其類,兔死狐悲。在侯成被處罰的當天晚上,宋憲、魏續聯合侯成舊部,嘩變盼降,綁了沈睡中的呂布和陳宮,打開下邳,獻城投降。

殘酷轟烈的一場徐州戰以一種讓人想不到的方式落幕。而那位萬人莫敵的驍勇悍將,也因著部下的叛變被綁縛帳前,淪為階下囚徒。

而呂布被押,正式面見曹操的那天,卻又是一番出人意料的光景。因為那天在曹操身邊的那幾位謀士竟然像約好了一個都不在跟前。程昱是奉命去整合下邳城中政事交接。荀攸是去安撫百姓,郭嘉倒是閑著,但他卻破天荒的稱病留在了營帳。曹操瞧著去替他告假的秦東,上下掃了掃什麽也沒多問,吩咐隨行軍醫隨秦東去郭嘉那裏看看後,就在轅門外宣見了呂布。

秦東帶著隨軍大夫回去的時候無意間一回頭,恰好看到呂布被人帶上前頭:人還是那個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人,氣勢還是長戟一劃,八十步無人區的氣勢。秦東甚至沒有從這個人眼中眉中看到一絲關於俘虜的狼狽或者一毫關於投降的羞愧。放佛這還是那位手持畫戟,掌管戰陣的悍勇將軍。

秦東搖搖頭,甩掉心中類似錯覺的念頭,帶著大夫到達郭嘉營帳。

營帳裏郭嘉披著頭發,袍帶未系,一手撐額,一手打著棋譜。看面色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隨軍大夫眨眨眼睛後,了悟地給郭嘉開了個養生保健方子,然後拿著秦東給的賞金,笑呵呵退了出去。

郭嘉一手捏著棋子,一手拿起藥方,瞧了瞧後交給秦東:“收著吧。回去以後給夫人看看,就說我這趟出來可是聽話的很,一點兒都沒病沒恙。”

秦東接過方子,嘴角抽搐了下:敢情您就為了這個才告假請大夫的?真不知道夫人知道詳情後會是個什麽表情?

郭嘉卻冷不丁開口問道:“呂奉先去見主公了?”

秦東一楞:“是。秦東帶著大夫回來的時候恰看到司空大人面見呂……將軍。”

郭嘉眼睛一閃,很敏銳的察覺到秦東在說呂布時,稱呼的依舊是“將軍”。他在挑了挑修長的眉毛後,看著秦東淡笑著叫了他一聲以後,才聲音溫和地說:“你好像很敬佩呂奉先?”

秦東怔了一下,隨即摸著腦袋露出一個思考的表情,在思考許久後,親衛兵頭領很認真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話,秦東覺得對呂奉先此人,敬佩談不上。但覺得心裏惋惜倒是真的。”

郭嘉聞言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聲音輕輕的重覆:“惋惜嗎?……確實惋惜啊……英雄末路……勇將窮途……怎麽能不惋惜呢?不世出的一員猛將,到頭來卻……若真無惋惜,你家大人我就不會在這裏等著他血濺白門樓了。”

秦東眨眨眼,詫異地看向郭嘉:他剛意識到他家大人好像給他透露了一個不得了的信息:那位將軍……會死!會被……殺掉?

秦東有些難以置信,對於司空大人性情他還是有些把握的:他記得那是位非常*惜人才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的殺掉這麽一個得力的降將呢?

郭嘉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東表情變幻,在秦東想問題想的一頭霧水之際開口問道:“秦東啊,你覺得呂奉先是什麽樣的人呢?”

秦東苦笑了下,誠懇地搖搖頭:“大人贖罪:末將只知道呂將軍戰場驍勇,對他為人從未接觸過,故而不敢妄下結論。”

郭嘉放下手中棋譜,手撐在桌案上換了個姿勢,身子半趴坐沒坐相。只是他說的話卻非常耐人尋味:他先是沒頭沒腦問秦東:“養過狼嗎?”

秦東傻乎乎地搖頭:“沒……沒有。”

郭嘉笑了笑,滿不在意地接口:“我也沒養過,不過我聽說過。狼這東西和狗不一樣:馴不服,養不熟,只忠於自己的心。跟狼在一塊兒。很難捉摸透他下一刻是要和你並肩作戰,還是要與你生死相搏?”

“呂布,就是一頭狼啊。一頭西北孤狼。孤狼戀家。孤狼也難收。沒人能真正馴服,也沒人能真正駕馭。有人會羨慕,有人會敬佩,有人會仰望,但所有人都不敢保證這匹狼能不能真正為自己所用。對於未知的野性危險,最好的方式就是在知道他沒法變成看門犬以後,一刀結果,這是對自己對他共有的尊重。”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是大公子呢。想到了沒?

下一章,奉孝VS高順。

然後呢,然後自然就是蝴蝶的影響。蝴蝶絕對不會只影響自己想影響的,有些事情,他們也控制不住的喲。比如,感情這事。嗯,會是怎麽回事呢?(7月爭取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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